头一天晚上的厚重云层预示着一场大雨。第二天早上天色晦暗，然而凉爽。秋风，早上的秋风，秋天的早晨。

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，澄澈清晰冷冷清清。小时候有一种方块状的黄白条纹的薄荷糖，薄荷很足，含在嘴里，深吸口气，禁不住发出咝咝声，好凉好凉，甚至有点辛辣。把它丢进一大杯清水里，只消一颗，就能创造出想象中的澄明微黄带一点薄荷味的液体。这个早上就浸在这液体里。秋风轻灵地穿过树叶，漫灌路面，人们头发在风里保持蓬乱的状态，宽松衣服被风稍稍扬起，微微抖动。如水的风贴着皮肤滑过去，轻轻颤动每一根舒展的汗毛。

白天夜里，都能听到或远或近，门窗“砰”一声关上。树林里各种叶子摩擦的细碎沙沙声，一阵强风误闯扭曲的死胡同发出涛声。空空听一夜风声，看一天草枯叶黄。

凉快日子到了，我讨厌夏天，喜欢秋天，害怕冬天，或者其实我喜欢刮大风的日子，喜欢流动的透明。看不见的气流猛地往身上一撞，像水流冲击一块坚固礁石，结果礁石被瞬间神奇贯穿，变成无重量无阻力的状态，要是风能把身体击穿，像一团蒲公英（那种洁白，轻巧，蓬松的在阳光下像玻璃纤维一样折射五彩光辉的美妙种子），成为风的表现形式，那么飞行也是有可能的。

越是凉快，越能体会温暖（初冬早晨，日光灯已经亮了，皮肤和柔软棉被接触就慢慢有种暖融融的感觉，就可以静悄悄地窝在床上，头脑空空，呼吸均匀惬意）。炎炎夏日，轰鸣杂沓，蝉声失控，狗躲在阴处伸长舌头，痛苦不堪地忍耐着，期待凉快天气里会发生美妙的事（我已经爱上了你，但我不会为此采取任何行动）。好了，现在是凉快了，但什么都没发生，就像过去几年一样。回忆喜欢发生在这样的日子里，可能因为值得追忆的事容易在这时发生或者这样天气适合回首往事，总体而言，姿态是惬意的。“山抹微云，天连衰草”，“停灯向晓，抱影无眠”，纳博科夫紧了紧黑色大衣的立领，继续走在呵气成雾的清冷街道上。